去年秋天，杜塞爾多夫的一個巨大廠房里，小號演奏者陰沉的音調伴隨著一家百年工廠緩緩關閉。
在閃爍的照明彈和火把中，1600 名即將失去工作的工人面無表情地站著，看著最后一根鋼管在軋機上被磨成完美的圓柱體。近一年里這種被反復舉行的儀式意味著德國穿越兩次世界大戰、長達124年的工業黃金歲月的終結。
德國作為工業超級大國的日子可能即將結束。自2017年以來，歐洲最大經濟體的制造業產出一直呈下降趨勢，并且隨著競爭力的削弱，下降速度正在加快。當能源危機突然出現，最終促成了大量工廠的關閉。
“老實說，（堅持下去）的希望不大，”GEA Group AG的首席執行官Stefan Klebert說道。GEA Group AG 是一家制造機械供應商，其歷史可以追溯到 1800 年代末期。“我真的不確定我們能否阻止這種趨勢。許多事情必須很快改變才行。”
德國工業機器的基礎已經像多米諾骨牌一樣倒塌了。美國正在遠離歐洲，并尋求與跨大西洋盟友競爭氣候投資。中國正在成為一個更強大的對手，并且不再是德國商品的慷慨買家。對一些重型制造商來說，最后的打擊是俄羅斯大量廉價天然氣的終結。
全球動蕩是外因，更重要的原因是德國政府的低效無能加劇了長期存在的國內問題，例如破舊的基礎設施、勞動力老齡化和繁瑣的官僚作風。教育系統曾經是一個優勢，但現在卻是公共服務投資長期缺乏的象征。Ifo 研究所估計，到本世紀末，數學技能的下降將使經濟損失約14 萬億歐元（15 萬億美元）。
在某些情況下，工業減速是小步進行的，例如縮減擴張和投資計劃。其他的則更為明顯，例如轉移生產線和裁員。
“震驚是巨大的，”從十幾歲起就在該工廠工作的沃爾夫岡·弗雷塔格 (Wolfgang Freitag) 說。59歲的他現在的工作是拆解設備出售，并幫助老同事找到新工作。
德國仍然擁有一批令人羨慕的小型敏捷制造商，德國央行和其他機構拒絕接受全面去工業化即將到來的觀點。但隨著改革陷入停滯，尚不清楚還有什么奇跡能夠減緩衰退。
“我們不再具有競爭力，”財政部長克里斯蒂安·林德納在本月公開表示。“我們變得越來越窮，因為我們沒有增長。我們正在落后。”
11 月中旬，法院對借貸措施的裁決引發了預算危機，導致德國總理奧拉夫·肖爾茨 的政治聯盟陷入進一步混亂，導致政府幾乎沒有投資余地。
德國工商會外貿負責人沃爾克·特雷爾表示：“即使你不是悲觀主義者，也會認為我們目前所做的還不夠。”“結構變化的速度令人目眩。”
沮喪情緒很普遍。盡管最近幾周有數十萬人走上街頭抗議極右極端主義，但反移民的德國另類選擇黨（AfD）在民意調查中領先于所有三個執政黨，僅落后于保守派集團。根據《明鏡周刊》對最近調查的分析，肖爾茨領導的社會民主黨聯盟僅得到了 34% 選民的支持，這也該聯盟長期處于爭吵與分裂之中的最大體現。
米其林北歐地區負責人瑪麗亞·羅特格表示，工業競爭力的下降可能使德國陷入螺旋式下降。這家法國輪胎制造商將關閉其兩家德國工廠，并在 2025 年底之前縮小第三家工廠的規模，此舉將影響 1,500 多名工人。美國競爭對手固特異也有類似的兩個工廠計劃。
“盡管我們的員工積極主動，但我們已經無法以有競爭力的價格從德國出口卡車輪胎了，”她在接受采訪時表示。“如果德國不能在國際環境中具有競爭力的出口，就會失去其最大的優勢。”
GEA 正在關閉美因茨附近的一家泵廠，轉而在波蘭建立一個新工廠。汽車零部件制造商大陸集團于 7 月宣布計劃放棄一家生產安全和制動系統零部件的工廠。其競爭對手羅伯特博世有限公司正在裁員數千名。
2022 年夏季的能源危機是一個主要催化劑。盡管避免了凍結房屋和配給等最壞情況，但價格仍然高于其他經濟體，這增加了工資上漲和監管復雜性帶來的成本。
受打擊最嚴重的行業之一是化學品——這是德國失去廉價俄羅斯天然氣的直接結果。VCI 行業協會最近的一項調查顯示，由于向清潔氫的過渡仍不確定，近十分之一的公司計劃永久停止生產過程。歐洲最大的化學品生產商巴斯夫公司(BASF SE)將裁員2,600人，朗盛公司(Lanxess AG)將裁員7%。由于俄羅斯廉價天然氣流失，巴斯夫化學公司路德維希港工廠計劃在德國裁員 2,600 人。
即使企業準備好投資，德國遲緩的官僚機構也未能跟上步伐。GEA 在德國西部小鎮厄爾德的一家工廠安裝了太陽能發電設備，生產可將奶油與牛奶分離的設備。去年一月，即開工前兩個月，該公司申請了供電許可證，目前仍在等待批準——距離該項目啟動已近兩年。
疫情造成的干擾導致裝配線陷入停滯，德國汽車制造商等待芯片和其他零部件長達數月之久，這突顯了依賴分布廣泛的供應商網絡的風險，尤其是在亞洲。
中國現在在很多方面給德國施加了很大壓力。除了向先進制造業的戰略轉移之外，這個亞洲超級大國減少了對德國商品的需求。與此同時，來自中國產品的競爭令德國氣候轉型的關鍵行業感到擔憂——而不僅僅是電動汽車。
太陽能電池板制造商也正在關閉業務并裁員，總部位于德累斯頓的Solarwatt GmbH首席執行官德特勒夫·諾伊豪斯(Detlef Neuhaus)表示，該公司已經裁員 10%，如果今年情況沒有改善，可能會將生產轉移到國外。
德國需要適應逆風局，對于風扇和通風機生產商 EBM-Papst 來說，工業危機使得公司從汽車轉向熱泵和數據中心零部件，它還將一些管理任務轉移到東歐或印度。
“困難不僅僅來自能源問題，”首席執行官 Klaus Gei?d?rfer 在接受采訪時表示。“這也是德國員工數量的問題，目前德國的員工數量非常緊張。”他補充說，十年之內，勞動年齡人口將大幅減少，無法保持經濟像今天一樣運轉。
（本文翻譯自彭博）
